互聯網今天無處不在,變成我們生活的第四空間。面對這種情況,有兩種態度:緊張派和務實派。后者并不否認大家在網絡上到處留下蹤跡的危險,但是認為合理使用互聯網對當代人很有好處。
這兩種觀點在法國哲學家和政治思想史學家札卡(Yves Charles Zarka)所主持的專題研究中激蕩過辯論的火花。在這份名為“互聯網和管制下的社會,陷阱嗎?”的專題檔案刊中,務實派所提出的論據是:既然互聯網已經到處滲透,攻城陷地,從公共空間到私人生活,從知識到文化,從精神奉獻到商賈買賣,那么就享受它所帶來的便利吧,不必過于杞人憂天。這個論據在辯論論文中比較占上風,但對網絡擴張憂心忡忡的一派也做了很大發揮。古希臘語言學學者卡森(Barbar Cassin)屬于后者。
他2007年出版了一本對谷歌非常不友善的書,叫做《把我給谷歌了!》 ("Google-moi", Albin Michel出版社),將“谷歌”作為動詞。他在書中警告說:谷歌是一個“威脅”,最明顯的是它“老大哥”的一面,“簡直就是個情報販子,一個超強間諜組織”。他認為互聯網像一座敞開的監獄,看似自由,其實無時無刻不在攫取我們的各種數字痕跡:網上購物,一般性的或不可告人的網址瀏覽,音樂品位,政治觀點……
女哲學家馬蒂亞斯( Paul Mathias)則不全同意這種從奧威爾 (George Orwell)小說《1984》得來的警察和獨裁制度鉗制自由的說法。她說,在數字化的世界里,我們有意識的自覺性是分辨不出來的。在互聯網空間內,我們多種多樣,千變萬化。數字計算盡管收納歸類,有時候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步,但是“我們的意識特性無處不在,換言之,捉摸不定,哪里都不在”。
既然我們不得不使用互聯網,這個避免不了,以后就得換一種思考方式來看事情,來保護自己。但對什么東西自我保護呢?這位女哲學家說,這正是無法知道的一點,因此她主張采取匿名和假名,維護所謂的“私人獨立”。
巴黎第十大學教授麥茲歐和馬蒂亞斯一樣承認在真實生活中“我們不可能不留下痕跡”。她主張設立數字空間的《人身保護法》,在這個法律誕生之前,她建議網民們像穿上軍人的叢林野戰服那樣隱藏起來。他相信“經過證實的假名”確實有效,另外“組成變化不同的人格特性”,來瞞過機器。
總之,我們已經生活在互聯網之中,要憤怒或懊悔都太晚了。那么何妨看它好的一面呢?倫敦經濟學院教授卡里尼科斯(Jannis Kallinikos)便是這個想法。他指出,西方的思想模式對科技總是抱著懷疑的態度,互聯網自然也碰到同樣的抵制。但是今天必須克服這個疑心,因為,互聯網再有百般不是,它在“制造社會肌理”上所扮演的角色是無以取代的。
Facebook,博客,電子郵件——您有沒有想過,當我們對互聯網消除了懷疑,將一切日常來往,隨想雜感或思想見解都托付給這個虛擬天空之后,里面的東西會超過我們的真實生命而繼續存在嗎?雙十年華少女自殺身亡,她燦爛的笑容依舊在網絡上;風燭殘年老者往生之后,他的電子郵件留著許多未回復的信件,新的郵件不斷進來。數以百萬計的記憶,就這樣散布在網絡上,不知究竟屬于誰。當我們的肉身離去的時候,該如何埋葬我們的虛擬生命?還是不埋葬,令之永生?
互聯網的發展永遠比立法要快,跟在它后面趕無異于追風,因此大家盡可能有什么用什么地發明一些解決辦法。在收納2800萬博客的Skyblog上,警報在2004年時拉響。該博客平臺對少年網民非常注意,設置了一套關鍵字監督系統。2004年中,在管理站上點擊“自殺”一詞時,發現一個頌揚自殺的博客,經過檢查,該博客的少年主人已經死亡,而他這個絕望的動作影響了許多憂郁的博友們。
以后Sky一發現有未成年人死亡,便通知其家長,一起來決定如何處理。有的要求將之根本消除,有的希望將孩子所寫的東西制成CD,也有家長選擇了將博客作開放式保存,可以瀏覽,但是終止評論,亦即做成一種數字靈堂。
虛擬世界的墓碑開始多了起來,全世界達到4億個,法國一地便有1400萬個。Facebook社區網的死亡成員數以百計,究竟多少是保密的,但死者的個人網頁逐漸空了。去年夏季,有一個過世成員生前開出了一長列與他保持友誼鏈接的網友名單。
為了避免碰上死人,Facebook數月前提供一個通告已不在人世的表格。如果死者家人同意,便將其個人資料列進“紀念堂”。Facebook的人事資料主人凱利說:“這樣,當一位成員過世了,他卻并沒有從我們的記憶和社區中消失。” 他們將之變成一個分享空間,不提供密碼。如此個人訊息保持隱密,博主的個人資料停止啟動,僅開放給他已經登記了的博友們。他們可以留言,以及閱讀其他人的留言。
雅虎提供家人CD,但不開放進入網頁,如同美國一士兵2005年在伊拉克陣亡的例子。Hotmail也這么做,只要家人提出死亡證明書。谷歌的信箱Gmail并要求以死者寄給家人的郵件為證。
在過去,當一個親人過世了,家人整理他的信件衣物。今天,信變成了云中的電子郵件,相冊也散布在各種儲存網站上,個人日記變成了博客。網絡上可以公開發表,也可以匿名,它鼓勵隱藏人格的顯現,家人的發現很可能會和日常所見不同,若死者未留下某些密碼,那么就更將缺一大塊了。